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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台灣籠罩在夏季高溫已經來到36度C、大家都被熱浪襲得哇哇叫之際，我從巴基斯坦婆家收到一則突如其來的喜訊：28歲的小叔要結婚了，而且，婚禮就在一個星期之內！

於是，不到48小時後，我便搭上最近班機、飛往白日氣溫目前「才」42度C的旁遮普鄉間。

我本是來辦喜事的，我認認真真款了近30公斤的印度禮服、成套飾品、乃至一串串閃亮亮的手環、給新郎家的禮物、給新娘家的禮物……而由於印巴關係持續緊繃、衝突時有所聞，巴基斯坦自2019年初關閉領空，導致許多在巴基斯坦起降的航班停飛，過去已經搭了20年的泰航班機一直沒有重新開航。情急之下，只好選擇穿越印度領空、西飛杜拜轉機、再東返巴基斯坦的班機，用可以買兩張歐洲來回機票還有找的高昂代價，好不容易來到婆家、趕上婚期。

我的抵達，卻成了婚禮喊卡的藉口，婆家竟把幾天前才談好的婚事臨時取消了！

印巴許多地方至今奉行媒合婚姻，只要雙方家長同意、彼此談妥條件即可，一、兩個月內解決兒女終身大事、新郎新娘甚至要等到結婚當天才能看到彼此的故事，並不是新聞。可即使如此，巴基斯坦婆家竟能在9天內籌辦一樁婚姻，就連印度朋友也嘖嘖稱奇。這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背後，甚至是我那身為長子的老公，其實前腳才剛離開巴基斯坦不過十來天，是在已經又轉奔印度工作的途中被告知婚訊的。　

雖我也曾懷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竟願意如此草率地把女兒嫁出去，卻從未想過，除了原本已經知道的窮以外，背後竟有更大的陷阱。而若非親眼看到證據，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婆家如此魯莽地退婚吧。

「今天一定要解決掉，如果沒有辦法解決，妳明天就帶著他離開……去伊斯蘭瑪巴德（巴基斯坦首都）好了，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和這個家的女生結婚就對了……」老公用十萬火急的口氣，從印度遙控巴基斯坦，要我帶著小叔逃婚。總之，最後婆家以從國外回來的長媳不同意婚事為藉口，在婚禮即將開始的一天前取消婚事！

事實上，傳統旁遮普婚禮至少有三天，在我抵達的時候，家裡都已經油漆新刷，可見當初也是真心真意在趕辦這件婚事的；而擔心我訂不到班機、來不及參與婚禮，所以婆婆也早在決定婚事的那兩天，速速備好迎娶所需的金飾、成套新娘禮服，以及必須配給女方家的各式喜禮，所費不貲。

只是，婚禮取消的訊息傳遞得不夠確實，就連至親小姑們都不知情地款了大小包行囊、陸續抵達、準備爭奇鬥艷。而原本應該是正式婚禮的當天，有人是在趕來婆家的路上打電話問細節才被告知，有人是已經進了門才發現不對勁。那天，走在婆家的小村莊裡，鄰居一個個抓著我問：不是今天娶親嗎？

「不知道」、「不知道」……，我只能一個個避重就輕回覆著不知道，並在心裡喟嘆婆家人真敢演，在2019年印巴雨季來臨前，竟演了一齣堪比灑狗血寶萊塢電影的芭樂劇。

在那之後，我調適了好幾天，確定錯不全在婆家，而對方也只是想要金錢補償，而非擔心女兒被退婚的清譽，這才終於放下心裡的不安，畢竟，那無論如何將是這名被退婚的女孩一生之陰影與汙點。

關於這樁婚禮的取消，全家人（尤其大小姑）都知道，最高興的人除了老公以外，莫過於婆婆。

老公從印度強力遙控、取消婚禮，為的是面子；在重視家族顏面、家族榮辱甚於一切的印巴社會裡，一樁「門第」落差太大的婚事，無疑是毀了老公如此多年在國外的辛苦打拼。

而婆婆對這門婚事顯然從一開始就抱著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光看她可以做下9天內完成婚事的決定，連女方的家底都是派小姑和妯娌去探訪、回來報告的，就隱約可以看出她「兩手一攤」、自己也等著看戲的心跡。（註：家裡向來由婆婆做主，與外界認為伊斯蘭國度女權不彰的印象有落差，不過，這又是另一番故事。）

婆婆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理呢？

我想起台灣的孫安佐。

當初孫安佐事件發生時，輿論曾經批評狄鶯過份寵溺孩子，說是孫安佐甚至到了15歲都還抱著狄鶯的胸奶睡覺。看到這篇報導時，我的心裡只有一個感慨：這其實也還好，我家小叔已經27、28歲了，每天還要照三餐和婆婆滾在繩床上玩親親、抱抱呢！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已經箭在弦上的婚禮突然喊卡後，原本看似一天都不能等的小叔婚事卻突然地不急了？雖然，在婚禮剛取消的那個星期裡，幾乎天天都有婚仲業者帶著不同的女方代表前來「徵婚」，然而，很快地又一個個無聲無息；不久後，家裡恢復向來的生活步調，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人則整天躺在家裡的繩床上吃飯、睡覺、等男人回家。至於火速奔來參加婚禮的我呢？我便只好搬出手提電腦來敲敲打打了。

關於「媒合婚姻」，許多人對媒合二字頗不以為然，可我一直沒能想到更好的形容詞，便也只好一直以此下註。事實上，在印巴世界裡，婚仲市場十分熱絡，大城市如印度新德里，便有許多婚仲網站，適婚男女可以付費加入會員，在網站裡填寫個人條件與徵婚條件後，便可自行在網內尋找婚配對象；從最簡單的身高、體重、學歷、工作……等個人基本資料，到細節要求如宗教信仰、飲食是葷是素、是否接受女方婚後工作……等等，會員只要搜尋到符合自己理想的對象，便可直接傳訊給對方，互相約見、自行媒合。

婚仲市場很大、競爭也是激烈，因此，婚仲業者無不卯足勁爭取曝光率、吸收會員，從電視、報紙乃至網路媒體……四處可見婚仲廣告。除了適婚男女會自行到各個婚仲網站加入會員、為自己尋找伴侶外，其中也不少是長輩主動幫晚輩去登錄的。我在印度的時候，便曾經協助好友篩選過16個要求與我方聯繫的女方會員。

婆家所在的旁遮普小鄉間，婚仲業者的規模雖然沒有城市那麼大，但生意一樣興隆。在我遇過的婚仲裡，他們都有自己一本厚厚的筆記，上面載滿各式男女雙方資料。婚仲憑個人本事，進行人工配對、協助約見，不管成功與否，只要媒介一次新的對象，便可酌收一次車馬費。若依個人跑案的次數等於業績數來算的話，收入似乎不比收取一次性會員費還差。而如能媒合成功，事後當然還可再收更大紅包。他們看起來或許比較像是傳統的媒人，但絕對也是職業性的。

就在天天都有婚仲帶人上門「徵婚」的其中一天下午，在我下樓時才知道公公與兩名身型消瘦、黝黑乾癟的男人正在客廳談事，當時我只聞到整個屋子充滿斥鼻的廉價煙味，其中一名甚至滿臉兇惡，面相仿如一個再三賣女為奴、最後被婆婆簽下長契的小女幫傭——喜奴——的父親。

雖說來者是客，然而，相由心生，遇到如此渾身邪氣的訪客，通常我並不打招呼，而公婆也不會一如以往要我向客人請安。

我事後才知道，原來那名我連正面都沒看上一眼的酗煙者，正是被我們取消婚禮的女方父親；那天，在婚仲的陪伴下，他是專程來跟我們談金錢賠償的。我大驚、唏噓之餘，轉而慶幸婚禮的及時取消，否則以後還真無法接受這名親家呢。與此同時，我雖明白是公婆自己草率、簡直把小叔婚姻當兒戲，卻也實在不解那名婚仲為何會媒介如此一門水準與我們南轅北轍的婚事？

至於婆家為什麼不計毀譽也要退掉那門婚事？而我又看到什麼證據呢？

在保守的伊斯蘭國度裡，在落後的巴基斯坦鄉間，到底是什麼樣的傻女孩？又到底是和什麼樣的男孩玩到什麼樣的程度？竟會讓自己的不雅照被人公開上傳在臉書？識與不識的人竟然都可以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

老公只傳了其中一張看起來坐姿端正的上半身裸照給我看，非禮勿視，他說更多連他看了都會害羞的畫面已經直接刪掉。

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