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中的“封斋”
阿卜杜拉希·安纳伊姆兰/文
王立秋/译
今天北京地区进入了今年的斋月也就是莱麦丹月。这里借这篇小文科普一下,什么是伊斯兰中的“封斋”。
译自Abdullahi An-Na’im, “Fasting in Islam”, 原载Ellen L. Idler ed., Religion as a Social Determinant of Public Health,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p. 77-84.
Abdullahi An-Na’im, LLB, PhD. Charles Howard Candler Professor of Law, School of Law, Emory University, Atlanta, Georg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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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基本的、形式的意义上说,对穆斯林来说,封斋意味着从日出到日落彻底戒绝吃、喝、和性交,和完美这一功修的一些个人的、和社会的礼仪。那些因为疾病、或上了年纪而太过于虚弱的人,不必封斋,但那些有能力封斋的人,如果在莱麦丹月没有封斋的话,应该在之后补封相应天数的斋。一个人可以去寻求关于他或她可不可以在斋月不封斋的宗教的、和医学方面的建议,但封斋的决定、和最终的责任,依然取决于个人。
封斋的意义、力量和重要性在于,它是一个深刻的演化的精神的、情感的和社会的经验,它塑造了穆斯林从早年到晚年的一整个生命周期。在反思我自己在莱麦丹月的经验的时候,我看到,生命的周期随莱麦丹月的来去而持续运转:出生与死亡,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而获得封斋的特权,并因为疾病或年老而失去那个特权。
忧虑的期盼,是身为在尼罗河畔喀土穆北部两百公里外的一个村子长大的孩子的我对莱麦丹月最早的记忆,我周围的大人们会计算着月份和日期,直到莱麦丹月到来:像等待游子归家一样期盼它的到来。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莱麦丹月是令人激动的,在傍晚时,我们会举行特殊的活动,吃不同的食物,喝不同寻常的饮料,我们不太会意识到白天的餐饮的中断(因为大人们在封斋时太渴、太饿以至于不能给我们做饭)。儿童在进入青春期之前是不能封斋的;我们都急不可耐地想封斋,完成向成年过渡的仪式。孩子们会互相挑战,试着封几天斋,但在上午或接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经常会因为忍不住饥渴而放弃封斋。我们的父母为既想鼓励我们封完一天的斋,又想容许我们中断斋戒(但同时又害怕我们会养成这样的习惯)而感到两难。
成年人则会努力把他们对封斋之艰难(在整整一个月里,每天都要封斋)的担忧隐藏起来,他们的忧虑随着莱麦丹月的接近而与日俱增。对成年人来说,谈论他们关于在莱麦丹月封斋的纠结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信仰者是应该渴望莱麦丹月带来的祝福,渴望对罪行的宽恕、和善行带来的回赐的。在孩提时,这些混合的情感就开始深刻地植根于我们的意识,我们是带着一种对莱麦丹月的热爱和忧虑的复杂情感长大的;我们在社会化时便接受了这样的价值,那就是,自我规训和管理封斋带来的纠结,和宗教虔诚与社会的循规蹈矩之间的暧昧关系。当最终,要按时封斋的时候到来的时候,不封斋,对我们来说是怪异和可憎的。这种对不封斋的憎恶,反映在我们在要不要以疾病或上了年纪为理由不封斋的纠结上。困境在于,你是选择通过封斋来维护社会形象,同时损害自己的健康呢,还是选择在不是真有资格那么做的情况下,以健康为理由不封斋。我们知道真主是知道何种行为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但我们怎么知道呢?
每一年,随着莱麦丹月的接近,村子里的女人会开始准备莱麦丹月的特殊的饮料(sorej, aabri abyad, 和hul-mur,用发酵的、加很多香料的高粱做的饮料)。我还记得我被叫去为那一天做准备时的激动和渴望,在那一天,几家人的女眷会聚在一起,一起准备饮料,品尝最早调制好的饮料,香料的味道会在家里留存好几天。接着,是观测新月的激动,新月标志着斋月的开始。
为开斋节的准备,会在莱麦丹月的最后一周开始,我们的父亲们会带我们去买新衣服,我们的母亲们则会聚在一起做用于开斋节期间为期三天的密集社交而准备的点心和甜点。在封了四周的斋后,村子里的男人和女人们再次开始观测新月,新的新月标志着下一个月(伊斯兰历法中莱麦丹月之后的沙瓦尔月)的到来。此时人们会进行一年一度的,关于我们是否在正确的时间入斋或结束斋月的仪式的讨论,而几天后,新月的大小将证实我们一开始关于见月的宣称。在我们开始到镇里上学并回到村里的时候,我们开始“指导”我们的长辈,教他们科学计算月亮历的价值。但现在,身为成年人的我们,又不愿意用更科学的方法,来替代对新月的观测了,毕竟古兰和先知的圣训都说了,“看见新月”决定了莱麦丹月的开始和结束。
穆斯林几乎可以在一年中的任何一天封斋,一些穆斯林也会遵循由先知的实践(逊奈)或一些苏菲导师的实践确立的先例,进行“自愿的”(tataw’)封斋。严格的宗教义务,即穆斯林的五功之一的“斋”,仅限于莱麦丹月中的每一天。穆斯林信仰的其他功修是念作证言(信仰告白)、按时礼拜(一天五番拜)、完纳天课和如果可能的话,一生之中应该到麦加朝觐一次。这些宗教实践是互动、而互相强化的。比如说,在一开始的时候,作证万物非主唯有真主而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是起点,是加入信仰者的共同体的门槛。但念作证言的目标,是做和最终成为——从言语上的肯定,到每天的实践,并最终,在亲身经历的经验中实现。这个从言辞上到行为上的,对真主的独一性(twhid,认主独一)的肯定,是通过完成被要求的、和自愿的实践,为更深刻和更真诚的礼拜与斋戒、慈善和自我规训而奋斗,来完成的。所以,念作证言是所有宗教实践的前提,而完成宗教实践则是实现作证言的真实意义与价值的手段。
宗教上有效的封斋要求它是一个完全自愿和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并且在封斋的那天日出之前举意封斋。这个封斋的举意(intention)完全是一件关于内在的意识和自由的选择的事,你不需要把它大声说出来,或以特殊的方式、在特殊的地方完成它。不经过自愿的、深思熟虑之后的举意的,对饮食和性的戒绝,不算是伊斯兰的封斋。在持续封斋的情况下(比如说在莱麦丹月中),信仰者可以按自己的意愿,举意封一个月或任何天数的斋。
这样的,经过举意的斋戒,必须与行为上的端庄得体相伴:封斋期间,穆斯林不可伤害他人,伤害他人的感情,或污言秽语。最后,在封斋的时候,与简单地避免不好的事情相反,一个人主动做的好事越多,他在宗教上将得到的回赐也就越多。先知的圣训反复告诫人们要注意,不要封无用的斋,无用的斋——因为未能遵守封斋的礼仪(adab)——除了对饮食和性的剥夺,什么也不能成就。但就封斋的宗教价值而言,最大的危险在于,一个人因为满足了封斋的所有要求而感到骄傲,并产生了道德上的优越感。相反,最好的斋戒,伴随着持续的不足和缺陷感,你总会觉得,“是,我遵守了所有的仪式,但我做的还不够,我在精神上的努力还不够。”
我对莱麦丹月的理解,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在变化。我记得阿訇告诉我们封斋的道德的、和社会的好处。各个时期的老师也告诉我们要知足,要同情弱势者,并分享我们的特权。他们告诉我们坚韧、自律和与社群团结的价值。不过,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莱麦丹月的封斋,触及了我的灵魂,那里,是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古兰降示之地。现在,我相信,出于健康的原因,我已经可以不封斋了,但我还是怀念和家人一起封斋的日子。不过,我依然可以在莱麦丹月在我家里留下的气味、踪迹和声音中感受到它的祝福,并在封斋的人的陪伴中、在礼拜时对古兰的诵读中,保持和它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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