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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叶派在世界穆斯林人口约占10-15%,并以伊朗、伊拉克、阿塞拜疆与巴林为主要分布地。但除了伊朗与阿塞拜疆外,各伊斯兰国家的什叶派几乎都有被政治边缘化的现象;沙特的什叶派更长年被视为伊朗的第五纵队,面临信仰自由与人身安全的威胁。

 

"第五纵队"之名从何而来?

 

纵观历史,什叶派的第五纵队之名最早可追溯至阿拔斯王朝,并在蒙古西征后逐渐被推广,中间一度有反殖话语相互遮掩,却又在近代卷土重来。

 

其实什叶与逊尼之争,原本只是简单的政坛派系选边问题。自阿里成为第四任哈里发起,新旧势力便因继承问题而冲突不断。

 

公元656年的巴士拉战役中,阿里虽击退以阿依莎为首的反对派,却仍无法消弭争端,伊斯兰社会的分裂雏型已现:战时因尊重阿里与阿依莎而保持中立者,被称为逊尼派;而仅支持阿里一方者则被称为什叶派。教义、礼拜习惯的不同,反倒是后来为与对方有所区别而衍生的差异。

 

描绘巴士拉战役的细密画作品,左上角的轿中女人即是穆罕默德的遗孀阿依莎

 

公元680年,卡尔巴拉战役爆发,什叶派领袖侯赛因·伊本·阿里不幸殒命。依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逻辑,逊尼派自然成了正统,什叶派则开始了漫长的异端生涯。

 

但比起所有信仰差异,对卡尔巴拉战役的纪念反而才是维系什叶派认同的重要媒介。自倭马亚王朝起,什叶派团体便常公开在卡尔巴拉这天悼念侯赛因·伊本·阿里,种种仪式渐成传统,于是有了现称的阿舒拉节。

 

阿舒拉节上仪式众多,包括举行追悼会、前往卡尔巴拉的侯赛因墓朝圣、上街游行、自我鞭打等,不仅象征什叶派的团结,更能传递与逊尼派的敌对记忆,是种隐晦的抗议技巧,黎巴嫩内战、1990年代的巴林起义中,皆能看到阿舒拉仪式的影子。因此许多逊尼派为主的伊斯兰国家都会取缔阿舒拉活动,但这反倒令阿舒拉的情绪效果更加强烈。

 

土耳其圣索非亚大教堂墙上的侯赛因书法名

 

而什叶派之所以会被视作第五纵队,便与其长年身为受迫少数有关。例如当年阿拔斯起来反倭马亚王朝时,靠的便是什叶派与其他少数团体的支持,才能一举击败统治阶层,建立阿拔斯王朝。

 

但什叶派虽是功臣之一,却没等来战前承诺的宽待,国家迫害依旧;逊尼派虽仍是多数,但对于什叶派这种"危险少数"却更加提防,深怕他们改天又接受另一个外来势力的策动,颠覆现有政权。

 

而这种焦虑的臆想,终于在蒙古西征时得到证成。1258年蒙古人的铁蹄踏平巴格达,如今的阿拉伯史书普遍认为这是黄金时代的结束,实际上阿拔斯王朝早就腐朽不堪、名存实亡,帝国各地的突厥将领自行其是已久,蒙古人不过是给了最后一击。

 

但历史书写往往是为了政治需要而生,阿拉伯人首先要逃避自己的失败,于是便把帝国的灭亡全数推给蒙古人;逊尼派则要维护自己的身为多数的正统性,于是便把蒙古入侵的责任推给什叶派,认为这次又是什叶派里应外合,才会导致帝国毁灭。

 

而阿拔斯崩解后,逊尼派确实受到一定程度的重挫,但当年的什叶派尚未在伊朗聚居,基地分散,加上后来又与民间的苏菲道团势力相结合,活跃不少,因此让逊尼派更有"趁人之危"的感觉,加深了国仇家恨的情绪。

 

描绘蒙古人围攻巴格达的细密画

 

其实在逊尼与什叶漫长的互动史中,双方并非随时处于交火状态,两派信徒长年混居,只要不一起做礼拜、谈宗教,基本上不会感受到彼此的差异。但若政治情势有变,双方往往逃不过相互动员的宿命:什叶派少数当久了,便想趁机多占点版图;逊尼派则对失去的江山愤怒不已,反什情绪因而与日俱增。

  

故阿拔斯崩解后,在原本逊尼派的版图上,出现过许多什叶派建立的小型王朝,这些统治者都有一共同的特征,就是大力推行改宗政策,强制要逊尼派改奉什叶派,与当年的逊尼派逻辑如出一辙。

 

以1501年建立的萨法维王朝为例,身为沙阿的伊斯玛仪一世便宣布什叶派为国教,大肆迫害、处决逊尼派穆斯林,而这项举措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今日的伊朗与阿塞拜疆几乎只剩什叶派穆斯林,本为多数的逊尼派不是被处决、就是流亡,走不了的人为求自保也只好改宗。

 

萨法维王朝最盛时期的领土范围

 

但什叶与逊尼间虽留过不少鲜血,却有共同的敌人,也就是西方势力进入中东后带来的世俗主义。奥斯曼土耳其崩解后,中东各地沦为英法等国的势力范围,西化与现代化席卷了伊斯兰世界;

 

而在这波浪潮下,逊尼与什叶都是输家,于是双方便互相结盟,共举反帝反殖的大旗,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伊斯兰第一名校爱资哈尔大学,竟在1959年加开给什叶派穆斯林的宗教课。在当时的氛围下,许多穆斯林都相信这会是逊尼与什叶的千年大和解;但可惜从长远来看,这不过是历史长夜下的昙花一现。

   

80年代开始,阿拉伯民族主义衰退,整个中东的反殖气氛因而变得诡谲多端,宗派主义于是填补了民族话语的缺口,再加上伊朗伊斯兰革命刚结束,逊尼派世界不禁又回想起被萨法维王朝支配的恐怖,结果双方龃龉再现,往日情谊一去不复返。

 

直至今日,伊朗威胁论仍是海湾各国政府最琅琅上口的宣传语;阿拉伯之春也被某些阿拉伯国家定调为伊朗的阴谋。诸多指控背后,其实隐含了"什叶派是第五纵队"的陈年恐惧,这种情绪更与冷战与地缘因素相互杂揉,日渐强烈。 

 

夹在两强间的沙特什叶派

 

沙特虽于1932年正式建国,但逊尼与什叶双方的梁子,却早在德拉伊耶酋长国(Emirate of Diriyah,又称内志第一王国)时便结下了,这一切还得从瓦哈比说起。

 

1744年瓦哈比主义的首倡者穆罕默德·伊本·阿卜杜勒·瓦哈卜流亡到了内志,受当地部落首领穆罕默德·本·沙特庇护。沙特遂以瓦哈比思想统合各部、四处征战,不出几年便建立了酋长国,定都德拉伊耶。

 

自此,沙特便将国家存亡与瓦哈比主义牢牢挂勾,这其实不仅牵涉情感,也有现实政治的考虑。内志地区资源贫脊,酋长国只有不断扩张、掠夺资源才能生存,故对外兴战需求极高;而瓦哈比主义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酋长国的需求,也就是藉由严格规范穆斯林个人的思想、行为,来将整个社会战士化、集体化。

 

德拉伊耶酋长国地图

 

故沙特与瓦哈卜定下契约,由沙特掌政,瓦哈卜掌教,瓦哈比主义便是沙特官方意识形态,两大家族更彼此联姻,至今已有300年历史,沙特于是从一个沙漠部落,成长为今日的政治伊斯兰大国,而宗教口号至今依旧。

 

石油带来的暴富削弱了沙特国民的活力,人们才发现,原来瓦哈比主义真正的敌人不是异教徒,而是资本主义,这或许是瓦哈卜当年意想不到的。

 

但即便人民对瓦哈比的信念不如当年,沙特什叶派的处境依旧艰困。如今在沙特的什叶派多为十二伊玛目派,分布在麦地那、汉志以及沙特东部的盖提夫、哈萨绿州等地。打从德拉伊耶酋长国时代,瓦哈卜便称什叶派为Rafidah‎,意为抗拒者,宣称其不属穆斯林的一员,从而开启了迫害什叶派的进程。

 

1802年,沙特更出兵攻打什叶派聚居的卡尔巴拉城,也就是侯赛因当年殒命之处。军队进城后大肆烧杀掳掠,并捣毁侯赛因的圣墓,最后带着什叶穆斯林妇女、孩童及其他战利品扬长而去。

 

在瓦哈比史观中,这是一场讨伐异端的圣战;但由经济角度来看,内志地区早就谣传什叶派圣墓金碧辉煌、宝藏众多,故此次出兵也可视为预谋已久的劫掠行动,既能充实国库,也打压了什叶派。

 

只是结局似乎不如沙特所愿,首先什叶派并未因此撤出该地,沙特出兵反倒强化了当地的什叶认同,更提升了当地的武装程度。结果沙特除带回战利品外,也只得到了"卡尔巴拉屠夫"的头衔。

 

此后沙特境内的什叶逊尼冲突不断,类似的情境往复循环,例如政府下令拆除国内的什叶圣墓,什叶派穆斯林于是大举上街抗议,最后爆发流血冲突,结果政府便逮捕有关人士、关闭什叶派清真寺等,打击力道加剧,新的冲突随即而来。往复几次以后,便催生了沙特境内最大的什叶派地下组织:阿拉伯半岛伊斯兰革命组织。

 

阿拉伯半岛伊斯兰革命组织(简称OIR)的标志

 

OIR成立之初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让整个阿拉伯半岛什叶派化,推翻逊尼派统治。可惜双方实力差距过于悬殊,1979年盖提夫起义失败后,OIR领导人与其门徒便流亡德黑兰,放弃由内突破,改采海外包围的方式。

 

首先其在伦敦兴办报章杂志,并挑起1987年的麦加骚乱,让沙特不堪其扰。但这些活动虽有一定效果,却坐实了第五纵队的罪名,让沙特境内的什叶派处境更为艰难。

 

然而沙特境内的什逊关系也与中东走上了类似的境遇,也就是当他们面临共同威胁时,宗派话语往往会让位国族话语。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OIR突然改走爱国路线,要求沙特境内的什叶派支持政府,共抗伊拉克;于是许多什叶派穆斯林纷纷加入沙特军队,或组成民防部队。

 

战后沙特于是承诺改善什叶派待遇,允许其庆祝阿舒拉节,并重新开设了一些什叶派清真寺。OIR也在1993年宣告解散。然而当沙特与伊朗关系逐渐恶化,对什叶派的打压便又卷土重来。

 

其实沙特什叶派的抗争史,便是逊尼与什叶冲突的缩影。逊尼派先采高压政策,导致什叶力量反扑,结果不是自我武装,就是联合外部势力,因而成了逊尼口中的第五纵队。

 

两派人马平日虽能和平相处,也似乎没有信仰问题,但以沙特为例,沙伊关系一恶化,首先遭殃的就是什叶派,政府或关闭清真寺、或逮捕伊玛目、或处决意见领袖、或镇压上街群众,等到风头一过,再换上抚慰民心的政策。

 

宗派话语虽不是中东冲突的首因,却是非常有力的动员方式,尤其是民族主义话语失灵时。所谓伊朗威胁论,其实就是什叶第五纵队加地缘杂揉而成的结果,这种宣传听在如今的沙特人民耳内,其实还未必有好莱坞电影吸引人,但在没有其他团结方式的现在,政府却非说不可。

 

如今的伊朗受美制裁,早已无力支持沙特境内的什叶组织,但第五纵队论却仍甚嚣尘上。放眼未来,沙伊关系将因特朗普的单边政策而持续恶化,沙特什叶派的境遇,恐怕也盼不来抚慰的春风。

 

今日主笔 \ 刘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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