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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Noor)滑到地上。「看來我要死在這裡了,」他近乎無動於衷地說。「要死在這個地方了。」
幾分鐘前,在孟加拉國的Balukhali難民營,努爾拍了拍我的肩膀。在這個男女避免接觸的穆斯林群體中,這是一個不同尋常,會引發轟動的舉動。
我轉過身,他給我看他的槍傷。他身上的淤傷呈斑駁狀。努爾的故事和我從逃離緬甸的難民口中聽來的很多故事一致。這場大規模逃亡始於8月底,至少涉及40萬羅辛亞人。聯合國週一稱其是「教科書式的種族清洗範例」。
緬甸軍隊到來時,這個25歲的農民正在孟都鎮(Maungdaw Township)的自家田地裡。村裡的男人,甚至包括一些男孩,遭到毒打,然後軍隊讓他們向前跑。一些人成功了,一些人沒有。努爾是幸運的。一顆子彈只是擦傷了右肩膀。挨過打後,他還能走。
但在去孟加拉國的路上,要在熱帶叢林裡長途跋涉數天。這拖垮了他的身體。
難民營裡擠滿了需要幫助的羅辛亞人,他們伸出手索要食物、水或救命的藥物。你無法幫到每個人,於是只能繼續走,希望記錄他們的苦難也是一種援助形式。
8月29日,也就是去孟加拉國的前一天,我站在自己位於曼谷的新公寓——我剛搬去那裡,開始擔任時報東南亞分社社長——被一箱箱我不需要,甚至都不記得我家有過的物品包圍:太多用來喝我不喝的烈性甜酒的玻璃杯、發霉的平裝書和被狗啃過的樂高玩具。
兩天後,我站在孟緬邊界附近的一條小溪裡,一支源源不絕的光腳隊伍步履沉重地涉水而過。很多人除了嬰孩外,什麼都沒帶。而因為受到太多驚嚇,這些孩子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還有羅辛亞人肩上挑著竹竿,上面掛著床席、水壺和太陽能電池板,分量沉重。在緬甸軍隊燒毀他們的房屋之前,他們只有片刻的準備時間。
我想過如果只能從家裡匆匆拿走幾樣東西,我會拿什麼:也許會拿一些古董,以及沒有存在雲端的照片和非常重要的文件。
然而,緬甸政府沒有給大部分羅辛亞人國籍。緬甸政府似乎正在利用羅辛亞中的激進分子三週前對多個警察據點和一個陸軍基地發起的武裝攻擊,來為一場意在把這個長期遭受迫害的少數群體從緬甸趕走的運動辯解。
對官方來說,他們手中的許可證、文憑和其他文件都毫無意義。此外,文件又不能拿來吃。活雞和一袋袋的大米更能提供營養。
身體發抖、呼吸短促的努爾確信自己要死了。我不是醫生,但我報導過衝突,知道他的情況嚴重。我們有車,可以送他去看醫生。也許記者不該改變故事,但我不想用又一個羅辛亞人的死亡作為這個故事的結局。
努爾拒絕去診所。他是一個人逃出來的,沒跟妻子一起。他最後聽到的村裡傳出的聲音之一,是被士兵和聯防隊員拖走的女人發出的尖叫聲。努爾不知道妻子是否被強姦或殺害了。
在我們見面的那天早上,他終於聽說她在孟加拉國的另一個集中營。她可能會在第二天早上過來。
於是,努爾買來了柏油帆布和竹子,並把它們捆在一起。這用盡了他僅剩的那點力氣,但他想給妻子營造一個家。
他接受不了不再見她一面就去醫院這個主意。
我的孟加拉國同事AKM·莫因丁(AKM Moinuddin)——莫因丁會說一種和羅辛亞人的語言非常相近的語言,我在孟加拉國的一週裡他一直幫我翻譯——求他去醫院。攝影師亞當·迪恩(Adam Dean)也說,努爾活著比死了更能幫助妻子。
人群聚集起來,難民營裡一貫如此。數十人一致認為:努爾不應該躺在泥水坑裡死在這兒。一名伊瑪目出來行使了他的權力。
我們讓努爾坐進車裡,奔向診所。
「媽,媽,」他重複著,痛苦地翻著白眼。「媽,媽,幫幫我。」
半小時後,他消失在了診所裡。我再沒見過他。
https://cn.nytimes.com/asia-pacific/20170919/covering-rohingya-refugees-myanmar/zh-hant/?fbclid=IwAR2ZE607ZkHhfvhDbpAbeqbw4Llc9CX8UOvioTJl2Luew-GAEtPWxcgE2Tk全站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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